2025年10月的最后一周,广东东莞安世半导体封测工厂的停车场比往常空旷了三成。车间里,三分之一的封装设备静静停摆,蓝色的防护面罩挂在机器旁,地上散落着未完成的车规级二极管组件——这里承担着安世全球70%的封测产能,如今却因荷兰总部的晶圆断供陷入半停产状态。与此同时,8000公里外的德国沃尔夫斯堡,大众汽车的高尔夫生产线已按下暂停键,车间公告栏上贴着紧急通知:因关键芯片供应中断,生产计划调整至另行通知。
这场横跨亚欧大陆的供应链震荡,源于荷兰政府与中国企业闻泰科技之间围绕安世半导体的控制权争夺。从荷兰法庭罢免中方CEO、冻结中资股权,到中国商务部启动出口管制反制,再到全球车企集体陷入芯片饥荒,短短一个月内,这家年产能超千亿颗芯片的行业巨头,已成为全球半导体产业重构期矛盾的集中爆发点。
要理解这场博弈的本质,必须回溯安世半导体横跨百年的产业基因与中资收购的战略逻辑。这家看似成立于2017年的企业,其技术根系可追溯至1920年代的欧洲电子工业萌芽期。
1920年,英国Mullard电子管公司成立,三年后与荷兰飞利浦展开合作;1924年,德国Valvo公司诞生,同样被飞利浦收入麾下。1952年,飞利浦以2.5万美元获得贝尔实验室晶体管专利授权,依托这两家子公司搭建起半导体研发体系,逐步成长为全球电子产业巨头。2006年,飞利浦半导体部门独立为恩智浦,2015年收购飞思卡尔后登顶全球汽车半导体市场。
安世的诞生源于一场反垄断交易。2016年,为通过中美欧反垄断审查,恩智浦需剥离标准产品业务(含分立器件、逻辑器件等基础芯片)。此时,深耕半导体并购的北京建广资产抓住机遇,联合智路资本组成财团,以27.5亿美元完成收购,将恩智浦位于英德的2座晶圆厂、中马菲的3座封测厂及全部专利收入囊中,组建独立公司并定名安世半导体。
这场收购被业内视为捡漏——彼时欧洲市场认为这些基础芯片技术低端、利润微薄。但中资看到了不同的价值:安世拥有完整IDM模式,90%产品通过车规级认证,小信号二极管出货量全球第一,恰好填补了中国车规半导体的产业空白。2019年,闻泰科技通过三层交易架构,以340亿元杠杆收购安世100%股权,形成消费电子+半导体双主业格局,张学政作为闻泰创始人兼任安世执行董事。
中资的注入迅速激活了这家老牌企业。通过将70%封测产能转移至东莞、优化供应链管理,安世营收从2019年的81亿元增至2024年的147.15亿元,净利润达22.97亿元,车规级PowerMOSFET全球市占率升至第二,成为比亚迪、特斯拉、大众等车企的核心供应商。魅族前CEO李楠披露的细节颇具深意:荷兰员工坦言,当初出售安世是因其低端不赚钱,没想到中资通过降本增效让其成为欧洲工业不可或缺的核心资产。
这种救赎式发展,为日后的控制权争夺埋下伏笔。当安世从欧洲弃子蜕变为全球供应链关键节点,其战略价值已远超单纯的商业资产,成为地缘政治博弈的靶心。
2025年9月30日,荷兰经济事务部突然启用1952年《商品供应法》,对安世全球30个主体实施资产冻结,禁止其调整股权、知识产权及人员配置。这部冷战时期用于保障战争物资供应的尘封法律,成为荷兰干预企业运营的尚方宝剑。
局势在一周内急剧升级。10月7日,阿姆斯特丹企业法庭裁定:暂停张学政的安世执行董事职务,将闻泰所持99%股权交由第三方托管,任命外籍高管StefanTilger为临时CEO,首席法务官RubenLichtenberg进入核心决策层。荷方给出的理由充满争议:张学政滥用财政资源为中方企业谋利,存在技术外流风险。
这一裁决的合法性备受质疑。闻泰科技公告强调,作为100%控股股东,对安世的资产调配拥有法定权利,母公司窃取自身资产的指控在法理上不成立。更关键的是,荷兰干预的时间节点与美国政策高度同步:2024年底闻泰被纳入美国实体清单,2025年6月美方施压要求更换安世中方管理层,9月出台50%穿透性规则,禁止含美国技术的企业与安世合作,荷兰随即跟进采取措施。
面对突袭,中方迅速反击。10月4日,中国商务部实施出口管制,禁止安世中国子公司出口特定元器件;东莞工厂宣布与荷兰总部切割,明确员工有权拒绝未经法定代表人同意的外部指示。10月30日,闻泰通过彭博社释放强硬信号:恢复供货的前提是立即恢复张学政职务。
双方的对抗很快演变为供应链互杀。荷方以合同付款纠纷为由,暂停向东莞工厂供应欧洲产晶圆;中方则收紧出口,导致安世全球客户断供。路透社获取的客户信函显示,这场供应链断裂直接冲击全球汽车生产计划,原本单价几分钱的基础芯片价格暴涨10倍,突破3元/件。
荷兰政府的操作引发连锁反应。10月14日,安世官网更新高管团队,张学政照片被移除,临时CEO强调运营持续,但未提及控制权归属时间表。闻泰科技则启动三重应对:联合国际律所挑战裁决合法性、密集沟通2.5万家全球客户稳定关系、对接中荷政府寻求政治解决,但股票复牌后仍遭机构下调估值,市场担忧情绪蔓延。
这场控制权战争的诡异之处在于,其本质并非企业内斗,而是政治力量对商业契约的强行干预。荷兰企业法庭未经完整庭审即作出股权冻结裁决,援引的法律条文与现代商业实践严重脱节,暴露了地缘政治对司法独立性的侵蚀。
安世半导体的特殊产业地位,使其控制权争夺迅速演变为全球性供应链危机。这家企业年产芯片超1100亿颗,虽以基础器件为主,却承担着汽车车灯控制、方向盘模块等关键功能,全球70%车企依赖其供应。当欧洲产晶圆+中国封测的协作模式断裂,产业链多米诺骨牌应声倒下。
欧洲汽车工业首当其冲。大众沃尔夫斯堡工厂停产高尔夫车型,宝马暂停德国南部工厂生产,奔驰警告面临长期供应挑战,欧洲汽车制造商协会发出紧急预警:若危机持续,欧洲汽车产能将减少15%。更严重的是,车规芯片认证周期长达6-12个月,即便找到替代供应商,短期内也无法填补缺口——安世占据全球15%的车规级功率器件市场,没有任何企业能瞬间承接其产能。
危机很快溢出欧洲。巴西发展部秘书乌拉莱斯・莫雷拉公开喊话,称芯片短缺可能导致车企退出巴西市场——汽车工业占巴西工业产值的20%,直接关系就业稳定。美国本土车企同样遭殃,通用、福特多家工厂减产,密歇根州汽车工人联合会发起抗议,要求政府介入解决供应问题。
供应链的脆弱性在危机中暴露无遗。安世在荷兰的总部掌握晶圆制造,中国东莞工厂承担封测,马来西亚基地负责分销,形成横跨三大洲的生产网络。这种全球化布局曾被视为抗风险优势,却在地缘政治冲击下变成软肋:荷兰断晶圆、中国禁出口,任何一端受阻都导致整个链条瘫痪。
中国商务部的应对展现出策略性。11月1日,发言人明确将供应链混乱的责任归咎于荷兰不当干预,同时释放灵活信号:欢迎有困难的企业联系商务部门,符合条件者可获出口豁免。这一表态迅速见效,大众、宝马等车企立即启动豁免申请,德国零部件厂商采购总监直言为保生产没得选,愿意接受中方条件。
市场的反应更具说服力。尽管荷方试图暗示中国工厂产品质量存疑,但全球客户用订单投票——安世中国区恢复国内供货时改用人民币结算,规避美元体系风险,国内分销商订单量不减反增。这印证了一个事实:供应链的核心是供应能力而非总部国籍,荷兰接管的不过是资产空壳,真正的生产命脉仍在中国。
安世事件绝非孤立的商业纠纷,其背后交织着地缘政治算计、产业利益争夺与国内政治博弈的复杂动因,折射出全球半导体产业的深层裂痕。
荷兰的强硬立场,本质上是对美国对华半导体限制政策的跟进。2024年特朗普政府重启对华贸易战,将闻泰科技纳入实体清单,2025年6月进一步要求更换安世中方管理层,否则将其纳入全面制裁。美方推出的50%穿透性规则,将制裁范围扩大至被清单企业控股的子公司,直接击中安世软肋——其欧洲工厂使用的部分设备含美国技术专利。
荷兰作为全球半导体设备巨头阿斯麦的母国,长期在中美之间寻求平衡,但在美方压力下逐渐妥协。2023年荷兰已限制向中国出口先进光刻机,此次干预安世则是在功率半导体领域的进一步站队。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ASPI)的报告直白揭示了西方的战略意图:必须先发制人抢夺中国科技企业,64个关键技术领域中中国已在57个占优,再不行动将失去先机。这种预防性遏制逻辑,本质上是对中国科技发展的系统性围堵。
安世的逆袭刺痛了欧洲的产业自尊心。作为汽车工业发源地,欧洲长期依赖本土半导体供应链,而安世被中资盘活后,逐步成为欧洲车企的芯片命脉——大众汽车单车使用安世芯片超50颗,宝马电动车型的电源管理模块完全依赖其供应。
这种依赖关系引发欧洲的战略焦虑。德国经济部长斯文・舒尔茨公开为荷兰辩护,称干预非常明智,背后是对汽车产业主导权旁落的担忧。更值得警惕的是,英国已显露效仿迹象,英媒报道称应迫使安世出售英国工厂并低价收购,试图复制荷兰的资产抢夺模式。这种以国家安全为名的产业保护,正在动摇欧洲引以为傲的市场化原则。
荷兰的矛盾心态更为复杂。一方面,安世为荷兰带来税收与就业,2024年贡献超1亿欧元税收;另一方面,右翼势力抬头后,将中资企业视为安全威胁,《商品供应法》的启用正是政治风向转变的标志。荷兰首相宣称中国人管不好安世,接管是出于好心,这种说辞被外界批评为科技版海盗行径的遮羞布。
闻泰科技的杠杆收购模式,也为控制权争夺埋下隐患。2019年收购时,闻泰通过股东出资+银行并购贷+债权转股权的复杂架构筹集资金,虽实现100%控股,但过高的财务杠杆使其在危机中缺乏缓冲空间。当荷兰冻结股权时,闻泰既无法通过股权质押融资,也难以快速启动资产处置应对危机。
更深层的挑战在于跨文化管理。安世核心研发团队仍留在欧洲,外籍高管与中方在战略方向上存在分歧:中方希望加快技术转移、扩大中国产能,欧洲团队则坚持研发本地化,这种分歧在外部压力下演变为控制权冲突。这暴露了中企海外并购的共性难题:完成股权交割只是第一步,文化融合与管理协同的缺失可能成为致命弱点。
安世事件如同一面棱镜,折射出全球半导体产业在地缘政治阴影下的生存困境,也为中企海外布局提供了深刻教训。
过去三十年,全球半导体产业遵循效率至上原则,形成设计在美、制造在亚、封测在中国的分工格局。安世的欧洲晶圆+中国封测模式,正是这种效率逻辑的极致体现——晶圆制造靠近研发中心,封测布局在成本洼地,通过全球物流网络实现协同。
但危机证明,这种高度集中的供应链缺乏抗风险能力。荷兰断供晶圆、中国限制出口,两端均能致命。行业正在酝酿重构:大众汽车宣布在德国自建车规芯片工厂,宁德时代加快SiC器件国产化,闻泰科技启动晶圆国产替代计划,与中芯国际合作保障供应。未来的供应链将更强调区域化冗余,即在美洲、欧洲、亚洲建立平行生产体系,降低单一地区依赖。
闻泰收购安世的案例表明,单纯的资本输出已难以应对地缘政治风险。中企需要从买下资产转向构建生态,通过技术共生、本地化运营降低抵触情绪。例如,安世若在收购后推进欧洲研发中心+中国生产基地的协同模式,而非单纯的产能转移,可能减少欧洲的安全顾虑。
法律风险防控同样关键。闻泰在收购时未充分评估荷兰《商品供应法》等沉睡法律的风险,导致危机爆发时应对被动。未来中企海外并购需建立政治风险尽调机制,不仅关注反垄断审查,更要预判东道国政治风向变化,通过股权设计、协议条款设置风险防火墙。
荷兰的干预行为,本质是对契约精神的破坏。安世交易已通过中荷两国监管审批,荷兰在无任何违约证据的情况下冻结资产,违背了《双边投资协定》的核心原则。这种有罪推定的监管逻辑,正在侵蚀国际投资信心——德国企业联合会警告,若主权国家可随意接管外资企业,全球投资将陷入混乱。
中国的反制与应对展现出策略性。商务部既通过出口管制掌握主动权,又以出口豁免分化对手,避免伤及无辜企业,体现了精准打击+灵活应对的思路。这种做法为全球供应链危机提供了新的解决范式:在维护自身权益的同时,兼顾产业链伙伴利益,通过规则工具而非情绪化对抗实现目标。
截至2025年11月初,安世事件仍处于胶着状态。荷兰坚持不恢复张学政职务,中方则维持出口管制,全球车企排队申请豁免,形成三方博弈格局。从当前态势看,中方掌握着关键筹码——东莞工厂承担70%封测产能,没有中国的成品供应,荷兰手中的晶圆厂不过是硅片仓库。
更关键的是市场力量的天平已向中方倾斜。大众、宝马等车企的施压正在动摇欧洲政治共识,德国经济部已私下与中国商务部接触,寻求个案解决;巴西等新兴市场的抗议,也让荷兰面临孤立无援的压力。荷兰首相的善意接管说辞,在停产危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当汽车工厂停工、工人失业时,所谓的国家安全理由难以安抚国内产业界的不满。
安世事件的最终结局尚未可知,但它已为全球半导体产业敲响警钟:在科技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任何将企业政治化、以安全为名破坏规则的行为,最终都将反噬自身。正如中国商务部发言人所言,供应链的安全稳定需要各方共同维护,将企业作为博弈棋子的做法,最终会损害所有人的利益。
对于中国科技企业而言,安世困局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它提醒我们,全球化之路从来不是坦途,唯有在技术研发上筑牢根基、在风险防控上做足准备、在规则博弈中坚守底线,才能在风浪中站稳脚跟。毕竟,真正的产业竞争力,从来不是靠资本收购得来的,而是在自主创新与合规运营中逐步建立的。这场围绕安世的控制权战争,或许将成为中国半导体产业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提升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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